《玉屏箫笛文史集萃》线上读 ▏名人笔下的玉屏箫笛

名人笔下的玉屏箫笛

郑孝碧

　　玉屏箫笛传承了几百年，而有关它的资料信息，星星点点，散落在历史的长河中。让我们拂去时光的尘埃，拾起一些名人笔下玉屏箫笛的点滴印记，希望对我们更好地了解、传承和发展玉屏箫笛，能有所裨益。

一

　　明朝天启六年（1626），谪戍平溪卫的江西进贤人熊明遇写下了《平溪览胜杂记》，文中记述了他与平箫的相遇。

　　二月上旬，正是春社的前两天，天气晴朗。因为次日要祭祀孔子，熊明遇与平溪卫学的学官谭先生，步行来到孔庙，查看祭祀的准备情况。熊明遇了解到，平溪卫城的祭祀之事，没有专门的管理和主持，祭祀的礼仪简单，有些仪式已经废止了。

　　出了孔庙，熊明遇一行往西南方向走去。只见丘峦和田野间，民房错落，溪水数道潺缓入城，汇聚于卫城学宫的右侧。时值“春涨方盛，汤汤如也”。熊明遇又南行1里，来到了嘉兴寺的旁边。这里街巷幽深偏僻，矮墙和扦插篱笆的菜园，围护着住户的房舍，“碧桃绿柳，掩拂墙外”，而宅院尤其宽敞。

　　熊明遇心情舒畅，悠悠漫漫地走着。途中，遇见一位姓洪的年轻人，年轻人热情地邀请熊明遇到自家小坐。进入茅舍之中，家人为熊明遇奉上了平溪本地的茗茶。言谈之中，熊明遇了解到，洪姓年轻人以制箫为业，凭借这项技艺维持家庭的生活。熊明遇称赞他是社会底层人士中懂得音乐的人。

　　这就是熊明遇遇见平箫的情景，他在《平溪览胜杂记》中写道：“路逢洪生，邀入茅舍中，进杯茗。生以制箫自给，贫士中有韵者。”

　　只言片语，不经意的描述，使我们不难看出，平溪箫的制作，这时已成为卫城平民可赖以生存的手艺。同时，在平溪古城，除郑姓之外，已有了以制作平箫为生的其他姓氏匠人。

　　两年多的平溪卫城生活，熊明遇听惯了平溪的箫笛声。因此，他在《小年夜》一诗中写道：“军城犹玉笛，客馆亦椒盘。《军城夜坐》中，熊明遇这样描写箫笛：横笛近吹关塞曲，短箫遥伴戍楼歌。”

　　在平溪，熊明遇还写下两首七绝，是较早直接吟咏玉屏箫笛的古体诗之一，诗题为《邓四将军为言平溪酒佳，小环有能箫者》。该诗其一写道：“沅州地是古龙标，楚岸西南去不遥。况复玉缸春色好，深杯明月听吹箫。”其二：“关山长路未堪嗟，共说军城醖百花。学凤楼头箫史曲，秋风吹入小蛮家。” 

二

　　官方典籍对于玉屏箫笛的最早记载，目前所知的是清乾隆二十二年（1757）《玉屏县志》上记载的平箫。

　　清乾隆二十二年，新任玉屏知县赵沁主持修纂《玉屏县志》，由玉屏人田榕负责纂修。田榕（1686～1771）是清康熙五十年（1711）举人，历任云南保山、安徽太平、湖北安陆三县知县，因迟误驿递罢官。他平生好学，垂老不倦，西南之士，奉他为耆艾魁宿，名满海内。

　　田榕在乾隆《玉屏县志》卷五《赋役志》的物产篇中，把平箫作为商品，在“货”这一章节进行介绍道：“平箫，邑人郑氏得之异传，音韵清越，善音者，谓不减凤笙。”

　　寥寥二十二字，定格了平箫出于郑氏以及创制的神秘；列为玉屏的“货”，折射出平箫市场化的成熟。

　　田榕擅诗，著有《碧山堂诗钞》。他吟咏有一首题为《闻笛》的诗：“湖波渺渺暮云平，目断湖天雁影横。清怨何须折杨柳，哪堪玉笛又飞声。”

三

　　王昶（1725—1806）是江苏青浦人，清乾隆十九年（1754）中进士，历官江西及陕西按察使、云南布政使等。他是清代文学家、金石学家。

　　乾隆三十三年（1768）六月，户部尚书阿桂出任云贵总督。因涉两淮贪污案被罢职的刑部江西司郎中王昶，得阿桂保奏作为幕僚，掌书记一职，随阿桂赴滇。王昶将一路的行程写成了《滇行日录》，他把平箫记入了其中。

　　乾隆三十三年（1768）十一月三十日傍晚，王昶一行乘船抵达玉屏县城的北门。刚卸任玉屏知县的戴涵，是王昶的同科进士，听到王昶到来，急忙出门迎见。新任的玉屏知县，是江苏长州人颜光祖，他也前来与王昶相见，两人相谈甚欢，直到深夜才道别。船停泊在玉屏县城外的北门滩。王昶说这里“风水甚厉”，他作了《水驿》一诗：“水驿龙塘北，人烟雉堞西。呼船村渡近，编竹客尘低。邑小当三楚，滩高挟九溪。前宵未残雪，隐与玉屏齐。”

　　第二天是十二月初一，王昶回见戴、颜两人。他从北门进城，严寒之中，只见“芭蕉犹绿，山茶作花”，非常繁茂。王昶即兴吟咏了《书所见》：“一亩谁家筑考盘，雪时景物未凋残。芭蕉滴翠栟榈绿，偏与松杉伴岁寒。”

　　“十二月初二日，颜君招饮，闻玉屏有人家以工制箫擅名，声清绝。问之无夙制者，乃罢。”

　　这是人们经常引用的一段话，关键在“夙制者”三字。“夙制者”，即指已经制作好了的、原来制作的。颜君招饮，王昶所问的对象一定是颜君，而颜知县刚任玉屏，对平箫不甚了解应在情理之中。

　　十二月初三日，好友戴涵招饮，王昶作了《泊舟玉屏北郭》。十二月初四日，王昶一行乘轿从陆路启程离开玉屏，他吟咏了《舟至玉屏》《沿平溪过天生桥西行》诗。

玉女吹笛雕塑

　　王昶在玉屏住了四天，接待他的都是熟人及好友。时任铜仁知府的王丹宸，是王昶的本家、同科进士和军机处的同僚，他两次写信到玉屏，特别邀请王昶前往铜仁知府署叙旧。铜仁令许椿，是王昶的门生，他也写信到玉屏来，请王昶去铜仁。王昶都以行程紧迫，不能赴约，一一写信道谢。

四

　　江苏吴门人舒位，字立人，是清代著名的戏剧家、诗人和画家。他于乾隆五十三年(1788)中举人，之后九试春闱不第，是宋翔凤的莫逆之交。

　　清嘉庆二年(1797)，舒位在河间太守王朝梧幕府做事。这年春天，王朝梧被提升为黔西观察，舒位随同前往，负责文书工作，颇得云贵总督勒保的赏识。

　　嘉庆二年(1797)二月一日，舒位随王朝梧备兵自燕入黔，从湖南入玉屏。一天傍晚到达玉屏，舒位深情地写下了《玉屏山看晚霞》：“水上屏山山下池，暮云楼阁映参差。中间一抹红霞影，小李丹青小谢诗。”后来，该诗载于舒位的《瓶水斋诗集》。

　　嘉庆六年（1801），宋翔凤又一次参加会试落第，离京前作了《城南灯火图》，友人竞相题咏。舒位奉和的诗为《为于庭题（城南灯火图），即送之冀州三首》，第三首吟有“满店柳花雪，送君吹洞箫”的句子，诗句后有注：“于庭赠玉屏箫。”由此看来，舒位春闱落第滞留京城时，也得到了宋翔凤赠送的玉屏箫。舒位与玉屏箫有缘，跟玉屏有缘。

五

　　李棠阶，河南人，清道光二年（1822）进士。他是清道光、同治、咸丰三朝重臣。清道光五年(1825)，李棠阶任云南学政。他从京城赴滇，随从张士淳以日记的形式，记录了一路的行程。

　　张士淳的日记名为《寸心数千里，云山几万重》。在日记中，张士淳写道“此系贵州入境首站，知县王某禀见，亲接送，并备仪仗接送。把总亲接送。石城在左边，城楼署曰：遥瞻北阙。对岸一带，高山如锦屏相似，山顶有亭，与城楼相对，县虽小而山形环绕，水势蜿蜒亦甚可幽静。此处出玉竹箫。”

　　玉竹箫，其名美而雅，且与玉屏相关。玉竹，是白竹的雅称，即玉屏本地的水竹。

六

　　吴振棫（1790—1870），字宜甫，浙江钱塘(今杭州)人。他先后五次担任与贵州有关的官职。咸丰四年（1854），吴振棫署云贵总督时，撰《黔语》二卷。

　　《黔语》中这样记述平箫:去羊坪十五里曰玉屏，产美竹。有郑氏辨其雌雄，制成箫材，含吐宫徵，清越微妙，是以天下之言箫者，必首郑氏。郑氏世守其业，名为平箫，值亦倍常箫焉。

　　咸丰四年（1854）在《黔语》里记载平箫，而认识和了解平箫，应是在此之前。在《黔语》的序言里，吴振棫说“余于滇黔皆再至，而居黔日尤久”，闲暇的时候，“尚录所闻见”“随手放散，零乱匣中，复有六七年矣。”

　　吴振棫几次为官滇黔，他途经玉屏，写下了《玉屏道中》一诗：“万里看春色，萧然客眼中。乱莺山店雨，一蝶戊旗风。岁月惊飞絮，妻孥共转蓬。终当决归计，蓑笠逐溪翁。”

　　最为难得的是，吴振棫赴黔途中，不但记述了玉屏箫笛，还描绘了玉屏油茶。他以记为题：“黔楚山中多茶树，高数尺至丈余，叶深碧，凌寒不凋，花五出而白轧，其实得膏，曰茶油，利甚薄也。顾花非玉茗海红之艳，叶又不可供茗事，无以邀士大夫之矜宠，空山风雪，特与野老作绿而已。”他的油茶诗这样写道：“犀甲丛丛森不动，几朵低擎冰雪重。空山抱此岁寒姿，落实犹能为世用。客来相向欢清寒，无人采摘供吟讽。君不见长安天上多贵家，围炉品茗重帘遮，鞓红正赏山茶花。”

　　吴振棫笔下的油茶，填补了玉屏油茶在古代资料记载中的空白。

七

　　张国华（1808—1871），字蔚斋，贵州兴义人，清道光五年（1825）副贡生，以课徒为业。他品行端正，学识渊博，深受兴义知府张锳的推崇。道光二十七年（1847），张国华被张锳延请为张之洞的启蒙老师。同治期间，张国华主讲于贵阳贵山书院，以文学著称于时，著述颇丰，著有《禹甸吟编》《蔚斋诗钞》等。

　　张国华的《贵州竹枝词》250首，描绘了贵州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。其中《玉屏箫》这样写道：“万卷云书积满岩，名山产竹是箫材。吹从明月清风夜，引得朝阳彩凤来。”

八

　　孟继埙是天津人，字治卿。他由举人官御史，出任贵州石阡府知府。他善书法，工画兰。清光绪二十二年（1896）十一月，在石阡府署，孟继埙写成《黔行水程记》一卷。

　　清光绪二十二年闰五月十二日，孟继埙乘坐的驿船到达玉屏，停泊在县城的北门码头。孟继埙记述道：玉屏出洞箫，以白竹为之。光洁可喜，其名甚著。黔人称‘苏州笛子玉屏箫’，言其可比美也。傍岸后，来舟售者皆一匣两支，名曰对箫。一刻之间，来者十许辈。余不知音，故未一问价。

黔东门户牌坊

　　“苏州笛子玉屏箫”的民谚由来已久。沿船兜售，可见箫笛市场之盛。

九

　　天津人严修，字范孙，是中国近代教育的先驱，被尊为“南开校父”。清光绪二十年（1894），严修出任贵州学政，光绪二十三年（1897）任满离黔。

　　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下午，严修乘坐的船到达玉屏县城，停泊在馆驿码头，这是他第三次来到玉屏。

　　据《蟫香馆旅黔别》记载，严修爱箫笛，他年少时，讲求音律，乘兴弦歌，珠圆玉润。与严修一同视黔的好友赵幼梅说他“公尤工吹笛，声可裂金石也”。

　　在《蟫香馆旅黔日记》中，严修写道：“买箫九对，夙闻郑氏者良，本日所买凡四主，郑姓者二，未知其谁贤？大约亦如镊子张、剪子王、杨村烘糕之杜，托名者多。”

　　这段日记，让我们看到清末玉屏箫笛兴盛的同时也看到了箫笛市场的现状。

十

　　华学澜，天津人，字瑞安，光绪十二年（1886）进士，改庶吉士，授编修。光绪二十四年（1898）五月，华学澜出任贵州乡试副主考官。

　　光绪二十四年九月，华学澜结束贵州乡试返乡。十月初六，华学澜乘坐的驿船停泊在玉屏县的北门码头。知县孔鲁峰，把总万炳南前往拜见。之后，玉屏新中第八十四名举人郑嘉复前往拜见座主华学澜。华学澜各送闱墨一本。

　　这天，华学澜在《辛丑日记》中记载道：“此处箫笛有名，持以求售者甚众。而苦不精良。烦鹤亭入市购求，亦无佳者。乃以银四钱购箫三对、笛一对。最后有持郑芝山两对来者，云箫以郑姓者为优，而芝山所作尤良。然余不知音，不能辨也。取视之，刻工稍精，又以制钱六百购之。”

　　这段日记，反映出清末玉屏箫笛质量的良莠不齐，以及市场经营无序的状况。

　　前往北门码头官船中拜见华学澜的门生郑嘉复，是玉屏县城人，祖籍福建。清光绪三十一年（1905），贵州巡抚林绍年公派贵州学生赴日本留学之后，郑嘉复成了贵州留日学生之一。他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，对贵州响应辛亥革命做过努力，后任贵州剑河通判，云南蒙自知县。

　　玉屏箫笛，从明代的创制到朝廷贡品，从郑氏的传承到蜚声海内，演绎了无数的动人传奇。上述关于玉屏箫笛的雪泥鸿爪，多为人们熟知的内容，不及玉屏箫笛史迹的万分之一，尚需不断挖掘，以期完善。

　　我们相信，玉屏箫笛一路走来的足迹会更加清晰，一路向前的脚步会更加坚定。

作者系玉屏自治县诗词楹联学会会长

文章选自县政协《玉屏箫笛文史集萃》，略有删减。